Wednesday, May 18, 2011

【豆花虐文】苦楝 by绝小娃娃 1

楔子
畋猎场上,青龙王正在和手下的几员大将围猎。
“那只香獐已经中了大王一箭,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
“反正我是一定要追到它的!”青龙王年轻英俊,意气风发,满脸春风得意。话刚说完,正要上前追那香獐,忽然一个报子欺身上前。
“大王!王妃恐近日就要生产,太后请您赶快回宫。”
“什么?小悠要生了么?”青龙王一愣,随即仰天长啸,“啊!我要当爸爸了!”
周围的几个大臣急忙近前贺喜,青龙王吩咐道:“立刻赶回宫中。”一帮人早忘了什么香獐,只顾着还朝去了。


待伏兵散尽,一个俊美男子跌倒在地上。他容貌浮肿,却掩不住清秀,此刻,他左腿流着鲜血,一双手却紧紧地捂住肚子。只见他腹胀如鼓,竟像妇人怀胎,冷汗不住地淌下来,腿间竟开始涌出血水。
“孽障!看你还往哪逃?!”一个年轻道士手托金钵立于这男子身前。
男子脸上只显出一丝惊慌,随后就平静下来。他扶着肚子跪下来,沉声道:“仙长,我虽为异类,但从未害人,只是贪恋红尘,才惹来杀身之祸。如今我终遭抛弃,死亦无怨,只是……”说着,他哀绝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只是肚子里的这块肉,是无辜的。请仙长手下施恩。如果是个女娃,就请仙长救下,让她好生长大,也算是我临终所托……如果……如果是个男孩……就……”那男子说着已经垂下泪来,纵是六根无挂的小道士也不禁被他的哀容所动。
“你……你放心吧,你的要求我可以做到。”
那男子听道士同意,就闭上了眼睛,很快,阵痛传来,男子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道士不禁皱眉:“你这孽障又是何苦?这样逆天承孕,还不……还不疼死了……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吗……”
男子似乎听见了,汗湿的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一用力,一股鲜血从体内涌出,接着就是一声婴儿的啼哭……
“是……是……男孩还是女孩……”
道士急忙过去切断脐带,却一眼就看到孩子腿间翘起的小雀雀,他心里一沉,但话到嘴边就变了:“你放心去吧,是个女孩,我会带大她的。”
“如此……拜托仙长了……”男子留恋地回头望着道士怀里的孩子,道士见状,急忙用衣衫遮住孩子身体,想抱过去让那男子看一眼,但那男子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秋风萧杀,落叶凄凉,道士看着死去的男子慢慢化为一道烟尘,眼睛竟湿润了。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低头看怀中兀自哭泣的男孩,道士一声长叹,他将手扣在男孩脖子上,男孩却忽然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秋风再起时,扬起了道士的淄衣:“师父,原谅弟子修为不够,终究不能狠心杀了那妖孽。弟子仍旧想留他二十年,如果他和他爹爹一样不争气,到时候,弟子自会收了他去……他若命大,或能走正道,只随他自生自灭罢……”
路边,一个美丽的大眼睛婴儿正哭得响亮……


七彩琉璃柱光华闪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围着柱子游戏。
“哎呦……”小些的男孩一下跌倒在地上,跑在前面的男孩赶忙回头来扶。
“俊秀……你没事吧……摔疼了吧!”大些的男孩气宇轩昂,一副王者风范。
“允浩哥,我……”俊秀抬起单纯的眼睛,如水双瞳中闪过一波清泪。
“疼了吗?哪里疼?”允浩单膝跪下,轻轻帮俊秀揉着脚踝。
“允浩哥,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
“说什么话哪!”允浩有些生气,但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
“我只是一个质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尊贵人物……”
“不许你再说什么质子不质子的话!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跟你一起玩!你是我的客人,是我请来的,谁也不许对你不好!”允浩的话说得颇为霸道。
俊秀抿起好看的嘴唇:“允浩哥,你真好,你对我就像我亲哥哥一样,你知道吧,我的孪生哥哥,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浩字的。”
“常听俊秀说起的,俊浩是吗?真好,俊浩俊浩,俊秀允浩……俊秀,我们俩是有缘的吧。”
“允浩殿下……太傅让我来找您读书。”一个清亮声音响起,允浩回头,见是马夫老金家的儿子在中。他拉起俊秀,走过来,一手抓住在中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上学。”在中低头望向允浩抓着他的手,咬了咬嫩红的嘴唇。那只手温暖宽厚,修长有力,如果……还未待他将脑子里纷繁的思绪理清,允浩已经拉着他朝东暖阁奔去。


 作者: ludywen  2007-4-12 15:10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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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复:【娃娃原创】苦楝(豆花)
 太傅韩林正在看书,儿子韩庚正让几位王子和官僚的儿子入座,允浩一来,其他人起身参见了一回,就开始温书了。
这一日讲的乃是汉学,青龙国自古与天国比邻,王公贵胄都要学习中文,国书也多为汉书所记。韩林父子乃是天朝上国人士,被青龙国君奉若上宾,专门教子弟汉学。
今日所讲正是天朝大文豪苏轼的一阕《江城子》,韩太傅沉声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听着一阕幽诗,在中只觉一种悲凉由心而生。词人的爱妻青年早逝,每日追忆,却终难抵挡岁月侵袭。韩先生读完,眼中竟有泪意,几位少年心情也都非常沉重。
这时,允浩站起来道:“太傅,其实人生颇多不如意,纵是深情,奈何不寿,所以终须于情字上看得淡些,方能当得大事。”
俊秀却站起来说:“我不这样看,人非草木走兽,皆因知礼仪懂情思,如果爱之一事都不放心上,那人生却也颇为无聊!”这话竟是违逆了允浩的意思,韩庚几人均回头观望。不料允浩却一笑道:“俊秀说得是,倒是我忽略了。你只管放心,我也不是薄情之人。”他不是薄情之人,却要俊秀放心,这话说得很没道理,但允浩的脸上却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在中只在心里暗暗默念着诗歌,先生再讲什么,却都没听进。

青龙国国运昌隆,国君却有些乏嗣。除了允浩王子和智慧公主,再无他出。所以国王王后对这位王子虽然宠爱,但要求甚严,允浩小小年纪已经颇有担当。在学堂里,郑允浩总是风光抢尽,能与他抗衡的,只有大将军之子沈昌珉了。
昌珉见在中走神,轻轻碰碰他:“在中哥,你在发什么呆?”
在中一下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没有啊。怎么又叫我在中哥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我不,我就是喜欢叫你在中哥,太傅不是教我们知书达理吗,你比我大,自然是我哥。”
在中的脸色黯淡了一下:“君臣关系不可错乱,你是将军公子,我是马夫小厮,不过沾着我父亲儿女众多的光才进宫当伴读,若不是大王想沾我父亲的福气再生一男半女,我可没有资格和公子你平起平坐。”
“在中哥快别这么说!你长得那么好看,人也那么好,将来不知道多少王爷公子家的姑娘都会争着想嫁给你呢!将来你学好文武本领,求个一官半职,允浩殿下那么喜欢你,他一定会封你为官,在中哥前途远大呢!”
“你说殿下……他喜欢我?”在中心头一暖。
“是啊,殿下若不喜欢你,怎么那么多小子都不选,一定要你当伴读呢?殿下是好人,他对你比对其他小子要好得多呢。”
真的吗?允浩殿下……在中的眼神转过去,只见允浩正和俊秀互相监督着背书。就算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吧,但……如果他心里真的有自己的一个位置,一个非常非常小的位置就足够了吧。在中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散了学,在中和父亲一起回家。
在中有一个大家庭,全靠父亲在宫中当马夫养活。在中有八个姐姐,其中三个姐姐已经出嫁,所嫁之人也算小康家庭,但总是嫁出的女,帮不了家里多少。在中可以进宫当小子,每月微薄俸禄,却至少免了一个人的吃穿用度。允浩王子对他不错,偶尔会给些微小恩惠,在中全部拿回家补贴家用。
这一日,因为在中心神不宁,昌珉说不放心他,一定要送他。及至送到父亲眼前,父亲一见,急忙给昌珉行礼。等昌珉走了,父亲脸色凝重,叫过在中。
“在中啊,咱们跟他们毕竟是不同的。你不过是个使唤小子,别真的把自己当少爷了。”
“在中知道。”
“那些有钱人的心地都很坏的,你是爸爸唯一的儿子,爸爸不想看到你受任何的伤害,知道了么?”
“在中知道了。可是……可是昌珉是真心对我很好的,还有允浩……”
“大胆!”父亲盛怒之下竟给了在中一个耳光,“允浩和昌珉也是你叫得的?你已经犯了掉头之罪了你知道不?以后再乱了规矩,我就跟管事的说,不让你在宫里了!”
“在中知罪,在中再也不敢了!”在中急忙跪倒。
父亲把在中扶起来,看着他越来越出众的绝美面容,心里一阵阵发紧,他思忖片刻,道:“在中啊,来,爸爸给你剪头发。”
在中顺从地坐下来,老金拿了剪刀,狠了狠心。
比了比雪白的脖子,又看了看完美的侧脸,老金虽然知道这样的一副相貌会为在中本人甚或是他的家庭带来无穷的灾难,但看着孩子一无所知的面容,老金却无法狠心刺下去。心里暗骂他一句: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祸根,当初就不应该当宝贝似的捡回来。话这么说,可是毕竟十几年的养育,感情比亲生的几个女儿还要深些。在中乖乖地解开头发,如黑瀑似的的发就披散下来。
“老金啊!”老金还在踌躇如何毁掉在中的相貌,车夫老张一脚踏进来。
“你……”老杨话未说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在中的脸,嘴角只怕要垂下涎水。
“干吗?”老金反问道。
“啊?这……这是你几丫头啊!长得这么好看的,长大了好送进宫当娘娘了!”
在中脸蛋一红,当娘娘么?给允浩……想到这里,在中低下了头。
“什么丫头,这是个小子,是我家的老幺。”老金心头打鼓,胡乱将在中头发一绑,口中道,“是圣上有什么吩咐么?我这就去准备。”
“哦……”老杨擦了擦口水,“圣上说让你准备车马,元宵节允浩王子庆生,说是要开隆重的庆生会,允浩王子今年十周了,是个大生日,要好好地过一过。还要放烟火的。真的是个小子么?”他转来转去,话题竟又绕到在中身上。在中已经将头发束起,变成了个清丽男孩。
“真是个小子啊……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我和他妈妈盼了九个娃才盼到这一个带把的,只着他给我传宗接代呢,你倒来说可惜,你莫不是盼着我绝后么!”老金有些怨怼地说。
“什么有后无后,这娃若是个丫头,送到宫里当娘娘,你们一家就抖起来了!”
“你再别提什么当娘娘,我会揍你的!在中是我们家的宝,将来要生一堆男娃子,给我们金家延续香火!”
老金说着,急着赶在中出去,不让才十岁的他听这些粗人乱说。看着在中的背影,老杨兀自在感叹:“老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
“你这娃进宫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月了吧。跟着太子做伴读呢。”
“唉,要我说,你要让你家这娃给你延续香火,就让他回家种田,最好别在这乌烟瘴气的宫里呆着。你现在说是让他跟着韩太傅读书,这是个正理,但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国师李秀满大人无论男的女的,只要是好的,他就要占了去祸害,将来若你这娃被他看到,还不被糟蹋死了,我劝你还是快点带着娃回家吧。”
老金陷入了沉思。


在中被爸爸赶出来,一个人拿了书包静静地在院子里看书。这时,一个童声叫道:“在中!”
在中一见竟是允浩,只惊得书都掉在了地上。急忙起来就要跪,允浩赶过来扶住他:“你莫声张,我有事跟你说。”允浩牵着在中的手一路前行,在中只觉得这身子已经飘起来,只有被他拉着的手感觉热乎乎的,心也暖洋洋的。来到小竹园,允浩才放开他手,问道:“在中啊,你好些了么?”
“什么?”
“刚才沈大人带昌珉来跟父王议事,昌珉告诉我你身子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么?”
“哦……没事的,只是有点冻着了。”听他竟专程来看望自己,在中心中一阵感动。
允浩却伸出小手,放在在中额上试了试:“不热……可是……”
“可是什么?”在中问。
“可是真滑!”允浩笑了起来,拿开放在在中额头上的手,却露出一对刚刚长成的虎牙。见在中有点害羞,允浩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个玉龙符,“母后说这是护身的,你带着。”
“不不不……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要呢……”在中急忙推辞。
“叫你拿你就拿着!”允浩说着将在中的身体转过去,手伸到他颈前,为他戴上那玉龙。
“我……我以为太子殿下心中只有俊秀王子,你记着我,我很开心呢。”在中的眼睛有点发痒。
“你和俊秀都是我的朋友。他父母不在身边,身体又弱些,又比我们都小,我自是对他好一点,多疼他一点。如今你病了,我就多疼你些,这原是应该的。”允浩说得坦荡,在中倒觉得自己小心眼了。
“在中啊,元宵节我过生日,你可一定要陪我过。”
见在中低头,允浩的脸上忽然浮上一抹狡猾的笑容:“在中啊,你真不害臊。”
“什么?”
“还学女孩子抹香香!比智慧身上还好闻哪!”
“我才没抹什么!”
“还赖!我都闻见了!”
“没抹!”
“抹啦!”
“没抹!”
“抹啦!”
……
两个孩子只顾拌嘴,在中早恢复了孩童稚气,不再把允浩当太子看待。允浩也只一心求胜,见在中死犟,心里生气,伸手扯过在中的衣服,头就凑到了在中脸蛋脖子上,深深一吸:“还说没有!好香……在中好香……”
在中本来心无芥蒂,但允浩口鼻蹭在自己脖颈上,只觉得颇为难堪,一把推开允浩。只见允浩神思迷茫,口中喃喃:“好香……在中……再给我闻闻……”说着就来拉在中,将口鼻往在中脸上凑。在中一下没有站稳,就和允浩一起跌倒,滚在地上。
“小冤家!你在干什么!”老金走过来,一把将在中扯出来扔在一边,见地上躺着的竟是允浩,急忙将允浩扶起来,跪下参见。
允浩见马上就要闻到在中,忽然出来个老头把在中抓走了,心里本来生气,但一见是在中的父亲,想着韩先生教过的礼仪,悻悻地将老金扶起来说:“不必多礼。在中啊,记得我跟你说的话!”说罢冲在中眨眨眼睛,转身走了。
老金见允浩走远了,一把抓过在中,大声问:“他在做什么!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没……没有……他说我身上香……”
“你……你这个丢人的东西!你身上一股子臊味,香什么香!看你那副脸子!”老金心里着急,又是粗人,不会说话,这话出来,却已经伤了在中的心。在中忍不住委屈,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你也别在宫里呆着了,明天起就给我回家种田喂猪,不要再读那没用的破书了!”
“爹!我不走!我……我要念书!”
“你那死榆木脑袋,哪里会念得懂书?我们马夫家里只出赶马种田的,读书没有用!明天起就别再进宫了!”
“不!爹爹,我……我要参加允浩的生日宴会,他……他请我了呀!”
本以为父亲憷头允浩,没料到换来的却是狠狠的一个巴掌:“小冤家,你刚才说什么?若是有人在,你的头已经掉了知道么?你死了不要紧,别带累我们老金家无后!”

夜已经深了,在中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白天父亲说过的话,泪水已经湿了枕头。允浩……允浩……我果然是不配当你的朋友吗?我身上真的有臊味吗?我真的……长得不好吗?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拿我寻开心呢……在中真的很想……很想陪你过生日……哭着哭着,却慢慢地睡了过去。

  转天,在中发起烧来。老金本来想打发他回家,但想想家里没那么多钱买柴禾,不如宫里暖和,就没舍得让他走。中午散学,八岁的昌珉拎了一包果子来看了在中。在中跟他说了会话,昌珉赶忙问重不重,是不是看了大夫,耐心细致得不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昌珉走后,老金却更加坚定地要带在中离开。
本来是想走,年关将近,宫里离不开人。几个王子很快就放了假,允浩只是跟俊秀玩,也时常叫着在中,在中将允浩给的玉龙符贴心戴着,纵是看允浩多疼俊秀一些,也只当是对自己的心更好点,心里也总是高兴的。
大年初五,在中的生日先到了。从前在家,阿妈就会给在中煮个鸡蛋,说吃了一年都平安,但在宫里,允浩提前知道了,给在中特意置办了一桌饭菜,叫着俊秀昌珉韩庚等人,大家聚了一回,只等允浩过生日时再欢聚了。
在中生日宴撤了,允浩本来要送俊秀回去,但俊秀却说,今天在中最大,允浩该多跟他玩会儿,就自己回了住处。
刚进了门,俊秀吩咐手下的小子去沏壶茶来,刚掩上门,就被一个人从后抱住,紧紧掩住了口鼻,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别出声,否则就捅死你!”声音还是孩童,却拿了一柄利刃抵在俊秀脖颈。
俊秀没有出声,但等了一会儿,压着他的人却没有了动静。俊秀轻轻一推,那人竟滚到了一边,定睛一看,他肚子上有一个口子,往外冒着鲜血。
“啊!”俊秀轻呼一声,刚想动,那人却伸手拉住了他:“你……你是郑允浩吗……”
“不是啊……”
“什么?!”那孩子显然十分震惊,刚想说些什么,头一偏,却失去了知觉。
俊秀本想叫人来,但却忽然听到允浩贴身小太监的声音:“俊秀王子!”
俊秀放下床帘,将门打开一条缝:“什么事?”
“今晚来了刺客,正好太子不在宫中,一个伺候的内侍被误杀了。那俩刺客想跑,但惊动了御林军,有一个已经被我们杀了,另一个受了伤,不知道跑哪去了,您可要警醒点。”
“我知道了。”俊秀关上门,来到床边,这人竟是要杀允浩的?虽然身为质子,对于青龙国败运相当乐见,但俊秀却对允浩印象不错,总想着待允浩登基,就能放自己回家。
床上那人睁开无神羽睫:“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
“先别多想了,我来帮你止血。”俊秀的真诚似乎感动了那人,又或者是他失血过多,他又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俊秀歪在床边睡着,却听一个声音道:“水……”俊秀一下醒来,倒了杯温水,托起那孩子的头,慢慢喂他喝了。孩子睁开眼睛,扇子一样卷翘的睫毛让他原本刚毅的脸颊显得甚为温柔可爱。
“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的。如果你的屋子里死了人你还敢住吗?我不敢了,但我不敢也没有人会让我换房子,所以我不能让你死。这就是我救你的理由。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我叫朴有天。听你的话你好象不喜欢这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救你出去。你救过我一命,我要报答你。”
“你没法救我出去的。如果我走了,青龙王就会向我的国家发兵,我就是死在这,也不能回去的。”俊秀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悲凉。
“为什么?你过得不快乐。如果你爸爸妈妈真的希望你快乐,就应该接你回去。”
俊秀没有说话,却因为有天谈到了父母而明显地哀伤起来。
“如果真的爱你,就应该希望你过得快乐。你出去离开这里会快乐吗?我想为你做件事。”朴有天看年纪比允浩还要小,但口气中却透着霸气和无理。
  俊秀救下有天,心里就有了秘密,他没有问过有天为什么要杀允浩,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活得并不轻松,知道得少反而过得容易。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允浩的生日到了。俊秀与有天已相处十日,朝朝同桌而食,夜夜同床而眠,若有人问,只说是屋里的小子,却轻易不让他见别人。有天心性孤傲,俊秀温柔散淡,日常也只是照顾他伤,却并不怎么说话。俊秀印象深刻的只有一夜,有天竟在睡梦中抽噎着,先是哭叫着爸妈,然后又嚷不要碰有焕,我什么都答应你……俊秀见他魇住了,翻身轻轻抱住他颤抖的身体,拍着他的背,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有天的伤并不很严重,将养十天,伤也收了口,俊秀每日亲自帮他擦身换药,服侍他饮食起居,也让他身子能够休养恢复。
这日见一早俊秀就更换朝服,有天冷下脸问:“这是干什么去啊?”
“哦,允浩哥生辰,我们去朝贺。”
“哼,本来是不应该让他活到今日的。”
“你还想着要去杀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关允浩哥的事吧。”
“是啊,但我有苦衷。”
“是因为有焕吧?”俊秀这话一出,有天的脸色登时变了。
“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有一天你做噩梦了,说梦话时说出来的。你若想杀就去杀吧,反正我也活够了。”
“啊?你说什么?”
“你杀了允浩哥吧,我窝藏凶手,自然是要死的。你到时候一定要先杀了我,否则他们会对我国家发兵的,不要说我救了你,不要对我手软。你要是能跑出去就好好活着,跑不出去就陪我死了,我跟你在一起也很快乐。”
有天听俊秀竟说得如此平和无波,一丝生气也无,他心里竟是一疼,这孩子年方十岁,心却没有企望,将生死之事只说得如此淡漠,低叹一声道:“不想我杀他就直说,我纵是为着你,不动手就是了。”
“有天哥,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你走吧。”
“你要放我?”
“既然救你就救到底,只要有机会,你就跟着我的小子出宫去,我自不能劝你放下仇恨,但……将来若见了,无论是敌是友,有天哥只要再叫声俊秀,我却绝对不会为难你。”
离开?离开他?有天回头看向俊秀温柔清秀的小脸,心底泛上丝丝不舍,他一把拉住俊秀的手:“俊秀,跟我走吧,我们就算亡命天涯,总好过你在这里过得不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你凭什么知道我愿意跟你走啊?你……自己还亡命天涯,又凭什么给我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俊秀的脸上露出调皮的表情。
“俊秀……就凭……就凭我是真心觉得你好,就凭你跟我在一起,笑得开心……”
“笑得开心?”俊秀抬起晶亮的眼睛,“有天哥啊,你不要再来杀允浩哥了,你杀不了他的。如果你真心对我,想救我走,那就等你我都大了,十八岁的时候,你来接我,如果你还有那份心,我会……我会跟着你的。”
“真的?”有天抓住俊秀的手。
“是真的。”俊秀微笑着点头。他心里却只想着让岁月淡漠了仇恨,让有天可以平静地过生活,至于多少年后这个人是否会来接他,他倒没多留意。
有天暗自咬牙,纵是为了全这个约定受尽折辱又能怎样,只要能接俊秀出去,让这个男孩子真心地快乐,自己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俊秀,我答应你,我们十八岁那年,我一定会来接你的。你要好好爱自己,等我!”说着,有天已经将俊秀抱在怀里,俊秀想着与这人这样紧紧的拥抱只怕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了,他也收紧了手臂。

允浩这天十分高兴,他本来说拉着在中一起坐,但这样孩子气的建议一下就被否决了。在中远远地站着,允浩在上座,智慧自己一席,昌珉和俊秀坐在左右,韩家父子同席,有天扮作个小子,站在俊秀身后。在中却被远远地支开,只能看着允浩和俊秀他们开心地坐在一起。
用过晚饭,允浩见下了雪,就心疼地问俊秀还要不要去放烟花,如果怕冷就不要去了。俊秀一心只想趁放烟花将有天送出城去,急忙说放烟花他是一定要去的。昌珉心疼地望向在中,下午的时候在中还有点烧呢,自打老金说要让他走,他的病就始终没好过。
在中看着允浩和俊秀,却一点也不嫉妒。他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那个玉龙符,心里暖暖的。他单纯地认为只要自己病着不好,爹爹就无法赶他出宫,所以好几次他都好了,又自己去洗冷水,故意少穿衣服,让自己重新病起来。虽然病着难受,为了怕他传染主子也不会让他去朝堂,但这里总还是离允浩近些,离这些朋友们近些,允浩昌珉又常常会来看望,所以在中也是高兴的。
 “在中啊,我也如了你的愿了,你也算是参加了太子的生日宴,我已经跟圣上请假要了车,咱们这就回家了。”冷不防老金的声音响起来。
在中只觉得浑身一颤,还是要走吗?还是要离开他们吗?他回过头小声说:“我不走!”老金之所以这么急着要在中回家,是因为刚才他发现国师李秀满起身去出恭的时候,打在中身边经过,特意留神看了好几眼。他听人说李秀满是个色魔,纵是小孩子,只要有点姿色定要抢了去,在家养着,调教得大了,如果出落得好,就供他玩乐,如果不好,就随便卖给什么妓馆人牙,下场凄惨。老金担心孩子,所以急着要走,谁知在中只顾着贪玩,平时听话的他现在竟顶起嘴来,老金一急,就大声起来。
“谁在那吵哪?在中啊,快跟我们出城去放烟花!”允浩大声说道。因为国宴已经用过,此刻都是些孩子在聚会了,所以老金才有资格进来,听允浩问,老金拉了在中跪了下来。
“太子殿下,在中本来不适合跟各位一起读书,我这就带他回去了,感谢殿下这些日子对他的照顾。”在中呆呆地跪在爹爹身边,眼睛慢慢泛红。
“什么?在中,你要走了么?”允浩转脸看向在中。
在中也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允浩。
“如果真的要走,就等看了烟花再走吧。俊秀想去放烟花呢。来人哪,去拿两个小金锞子,赏给在中。”
听他此时还念着俊秀,又听得这场交情却只换来两个金锞子,在中心头一凉,慢慢地伏下去谢恩。将金锞子拿在手里,在中只觉得轻飘飘的,头也发晕。
一行人来到城外,允浩只是粘着俊秀,让有天没有丝毫脱身之机,俊秀心里着急,灵机一动,说道:“允浩哥,在中要走了,虽然不过是个小子,但总算是认识一场,你还是去送送他吧。”
说到在中,允浩脸色一沉:“我对他不错了,一个小子还要怎样?今天问他是不是想走,他连话都不说一句,不识抬举。”
“哥啊,你去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非走不可的事,还要冒着雪赶夜路。”俊秀只是一心想让有天脱身,急着将允浩赶走。
允浩低头一想,道:“好吧,我去问问他。”说着,叫大家跟着俊秀继续前行,他却朝队伍后面的在中走去。
见允浩下了车,俊秀一把拉住有天的手:“有天,你走吧。”
“哼,你说他对你好,你身边的人换了他都不知道呢。”
“他自以为对我好,其实,我却也未必真的就在他心里。没时间说这些废话,有天哥,快走吧。”
“俊秀,你等着我,十八岁时我一定会来接你!”有天说着,将一枚珠子从怀里掏出来,“俊秀,到时候,就用这颗珠子为证,你戴着,纵是到天涯海角,我们也总有相见的那一天。”
俊秀见有天眼睛里已经含了泪,他心头也一阵发酸,他取下手上的翡翠扳指,套在有天手上:“有天哥,这是俊秀送你的一件小礼物,以后想起这十天光景,想起我这么个兄弟,就看看这扳指。”
“俊秀等我,我一定会来接你!”
“快走吧,等他回来你就走不了了。”俊秀说着,将几个串好的金锞子塞到有天怀里,将他赶下了车。
有天回头望了俊秀一眼,却见一个老头赶了辆大车,他想起刚才那个叫在中的想要离开,灵机一动,就蹿到了车里。

在中本来心神不宁,却见允浩朝他走来,他低下头想要行礼,允浩扶住他说:“算了,地上冷,又脏。”
两人走了几步,允浩开口道:“在中啊,在宫里不开心吗?为什么要回去?”
“不是,我很开心,殿下待我也很好。只是……我毕竟是马夫家的儿子,树高千尺根也不能忘的,不如趁早回去学会耕田养殖,也好帮帮妈妈。”
“那……你以后还来吗?”允浩问。
“不知道啊。我爹爹似乎很不愿意让我进宫,他想让我在家种田,也许等我长大了,他就不管我了吧。”
“那你长大了回来吧,我当了皇上就封你当大官,你爹爹就不会让你回家种田了。”
一枚闪亮烟花在空中绽放,在中仰起脸来“殿下,等长大了,您就忘了我了,贵人多忘事,您要认识那么多人,到时候哪还记得个马夫小子呢?”
“那在中可能记得我吗?”
“当然,在中一辈子都记得殿下。”
“那你又凭什么说我不会一辈子记得你呢?在中嘛……好香……”听他竟然还要油嘴,在中微微一笑:“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抹啊。”
“哦?你说的?等你长大了,回到我身边,我一定要再闻闻,如果还是一样的香味,就证明你没说谎。”
“好啊!”

在中终于坐上了车,允浩目送着他离开。看着允浩的身影越来越小,在中的泪流了下来。允浩身后,大国师李秀满嘴角露出了一丝阴毒的笑容。

   “爹爹,太子殿下说等我长大了,能封我做大官呢。”
“我看你是被太子迷了心窍了,你算个什么呀,人家凭什么封你做大官呢!”
“可是……可是如果我继续读书,就懂很多道理,就可以做大官了。”
有天心中暗骂,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满脑子功利。
懒得再听他们父子谈话,车子行了几站,有天看已经出了皇宫,就趁父子俩打尖的机会换掉小子的衣服,逃走了。
在中捧着个饭碗,脑子里还想着允浩亮晶晶的眼睛和一脸真挚神色:“在中啊,等你长大了回来吧……”
“快点吃饭!明天一早赶着上路!”老金庆幸自己及早将在中带出来,如果孩子被李秀满夺去……
在中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心头念道:“殿下,我真想一夜长大,再回这宫里找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一曲唱罢,在中将琴歇住,站起身来。
“叫你唱个曲儿,你就唱这么个东西,真是不懂讨喜!”李秀满乜斜着小小眼睛,恨恨地说。
在中只是低头不语,李秀满生起气来,伸手抓过在中,一把扯掉了他的衣服,雪白的脊背上,两肩胛蝴蝶骨间,夺目的刺青让在中看起来有几分妖媚,李秀满猥亵地摸上在中的背,在那刺青上来回摩挲,口中道:“金在中,你是不是还想着大王呢?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脸去见大王么?大王纵是见了你,也要吐口水在你脸上!”
在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八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他们尚未到家,就被赶来的官兵抓了回去。允浩冷冷的脸让在中寒到心里,而马车上那身衣服成了铁证。
“李大人,您凭什么说这事和俊秀有关!”见父王要借故向朱雀国发兵,允浩大声替俊秀申辩。
而在老王宣布金家窝藏反贼时,允浩却只是冷冷看着,什么也没说。
女子为娼,男子为奴,本该株灭九族的重罪最后却这样处理了。金在中被李秀满挑中,领到家中即刺上了贱奴之记,永世不得翻身。
本以为会受到摧残,没想到却是好吃好喝,还有乐师教歌,舞师教舞,琴师教曲,在中读书不甚聪明,学这音律倒颇有慧根,几年下来已经很是精通。
随着岁月的打磨,在中出落得越发动人,便是看遍天下美人的李秀满也不禁称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绝色。
那一年,在中十六岁,老王驾崩,允浩登基,在中想到多年以前两人为官之约,心碎成尘。他在亭中弹了一曲《凤求凰》,却被醉归的李秀满听到,李秀满终于按捺不住兽性,向在中发难。没想到在中年纪虽小却颇为坚贞,李秀满按着他头强迫他,他竟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掐捏着在中背上的文身,李秀满阴狠地说:“金在中,你知道你害我不能人道,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吗?”在中双手被荆条所缚,一对手腕血迹斑斑。
李秀满拿出一根粗长玉势,在在中眼前比了比:“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一声惨叫过后,在中软倒下去,他脸色惨白,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踢了在中几脚,见他真的没了反应,李秀满恨恨离去,将在中扔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在中醒转过来。他强撑着身体,将体内的异物取出来,鲜血也随之涌出。在中将那玉势扔了好远,人却支持不住,瘫软在床上。在中将手摸向枕头底下,层层包裹之中竟是一个玉龙符。在中将那龙符贴在胸前,喃喃叫着:“允浩……允浩……”泪已经流了出来。
几年来,他就靠着对允浩的一点思念活了下来。虽然知道自己和允浩有云泥之别,但心中这丝寄托却让他有一点生望。一开始,在最疼最苦的时候,他就幻想着允浩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他了,他总想活着等到那一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中仿佛陷入了一个自己编织的故事里,在那个故事中,允浩是喜欢他的,他如果疼了,就会想是允浩在帮自己料理伤口,是允浩在给自己喂汤喂水……在青龙王郑允浩早已将这个相处一不到一个月的乡下小子忘得一干二净时,金在中却将一个飘渺的允浩当成了自己的全部希望。
这一次伤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在乡下养成了本来不错的身板,在中抗一下也就过去了。他照例是自己哄着自己,在没有人的时候,模仿着允浩的口吻说:“在中啊,你要乖乖吃药,吃了药给我闻闻你香不香……”

这一日,在中正呆坐着,李秀满走了进来:“金在中,给你道喜了。”
“我能有什么喜事。”在中强忍着厌恶,低声答道。
“你不是想见大王吗?明天,我带你去见大王。”
“允浩……”在中暗叫了一声,不禁抬起头来。

这一夜,在中都没有睡着。他想不通李秀满为什么要带他去见允浩,他甚至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甚至是火坑。但可以见到允浩的喜悦让他彻夜难眠,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能见到那个人。
暗夜苦长,清晨来早。天刚一亮,在中就起身了。打开衣柜,看着一件件华彩绸衫,在中轻叹了一声。他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件白色布衣,只因为不愿打扮得奇怪,只想用本来面目去见允浩。揽镜照了照自己,容颜绝美,气色却有点不好。在中想擦点粉,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辰时刚过,李秀满就踏进了在中的屋子。
“你……你怎么打扮成这副土样子呢?”李秀满不满地瞪了在中一眼。
“你平时什么都威胁我,这次让我去见陛下,定是有什么勾当。你若逼我打扮成妖精,我宁可不去见他。”想着要见允浩,在中胆子也大了些,索性豁出去,当面顶撞起来。
“随你便吧。金在中,你聪明啊,虽然说我派你去见陛下有我的意思,但你可不要生什么歪心。须知你父母姐姐,虽然为奴为娼,总还有条命在。”
“我知道了,你用这些话也不知要挟了我多少年,你这卑鄙的手段我早见识了。你说什么,我听你的就是,但你若让我危害陛下,那我是怎么也不会做的!”
听在中说得坚定,李秀满阴笑起来:“金在中,你还真当陛下跟你有交情呢?在他眼里,你跟其他的奴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这天下最下贱的人而已,至于你到底是谁,他恐怕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记不记得我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我记得他。他忘了我也好,怨着我也好,却与我的心里怎么想他无干。”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我只告诉你一样,别想耍什么花活,否则,有你好受的!”
在中冷笑了一声,大步朝门外走去。允浩,你还记得我吗?你不是说永远记着我吗?还是你在怨着我呢?我没有背叛过你,我爹爹也没有。我心里是喜欢你的,你可知道吗?

金銮殿后,深宫几许。在中随着李秀满和内侍一路前行,心却早如小鹿般跳了起来。年少时来过的水榭亭台,如今看来也有几分熟悉。就连那廊檐上的小草也是值得羡慕的,因为不时可以遥遥地望见那人的身躯。
一路胡乱想着,终于来到旧时的东暖阁,在中被安排在外候着,李秀满与内侍走进殿去。
殿上端坐一个青年,一双浓眉,一对朗目,樱色薄唇,蜜色肌肤,虽是年轻英俊,神色中却带着忧愁和愠怒。
“人带来了吗?”见了李秀满,来不及等他行礼,允浩首先发问。
“回禀陛下,带来了,是老臣府里的一个贱奴。”
“笑话,贱奴怎么能和俊秀相比,若是被那贼人看穿,伤了昌珉,我定拿你示问!”
“陛下,老臣又怎敢欺瞒陛下,那人虽身为贱奴,但举止言行却颇多风情,与俊秀王子当然有天壤之别,但却也未必如陛下想得那般差。”

“哼,国师此言倒让朕不解,你府上还能出来什么好人了?”素来对李秀满的作为不满,但又因羽翼未丰而不敢发难,允浩却在此时难以忍住,到底还是讥刺出来。
“人怎么样老臣也不自夸,陛下还是亲自见见的好。”
“有这个必要吗?”
“此人能歌善舞,清新端丽,陛下一定不悔一见。”
“听你一说倒像个丫头一般,算了,既然人你领来了,希望用得上。如果是个什么下贱货色,污了我的眼睛,你可小心我罚你。”
在中在外面等了一拄香工夫,见李秀满出来了:“在中啊,陛下传你上去。你可小心着,陛下派下什么差使,应下就好。”
在中只觉得两手都攥出汗来,他点点头,跟了李秀满走上殿来。
允浩心头烦闷,此时只见一道亮然白影走上殿来,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庸脂俗粉。见在中跪了,允浩心里竟升起一道莫名渴望,想看看那微垂的黑发下覆盖的是怎样一张面庞。
“你抬起头来吧。”声音依旧温柔敦厚,让在中想起很多年前,允浩握着他手,关怀地问他身体好些了没有。缓缓抬头,仰望着殿上如天上星辰般的伟岸男子,在中很想轻握住那个人的手跟他说:“在中回来了。”
眼前是一张绝美面容,两道浓眉修长如裁,挺直的鼻梁端正秀气,允浩几乎一下就陷入了在中的眼睛里,那眼睛像两汪深潭,仿佛蕴涵着千言万语,而一对肉肉的唇微微噘着,让允浩想将他揽到怀里亲吻。
允浩,你长高了,更帅气了,只是你为什么皱着眉头呢?你已经是这天下的王,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我……能不能为你分忧呢……在中只顾痴痴地望着允浩,却疏忽了君臣礼数。
看了半晌,见在中还在含情凝睇,允浩升起一阵厌恶:“李大人果然训教有方,这人勾引男人还真有一套。”
在中心像被人抓了一把,他急忙低下了头。
“陛下看这个人怎么样?”李秀满心也有些打鼓。
“长得还可以,就他吧。他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他叫金在中。”
“金在中?”允浩只觉得这名字似乎听过,但已经全没了印象,无心多想,允浩道,“金在中,你平身上前来,本王有话吩咐。”
在中急忙上前几步,允浩却走下台阶,站在了在中眼前。
一阵幽香飘过允浩鼻子,允浩只觉得分外好闻,但回头看这个男人,他后退一步道:“本为须眉丈夫,甘为下贱也就罢了,还抹得这么香,真是让人败兴。”
“在中没抹!”
“什么?”这一句让两人都是一愣,孩提时的玩笑同时掠过两人脑际,在中心里一疼,允浩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你是不是进宫当过小子?”
“是。”
“你……是叛贼?”
“在中父亲是马夫老金,可是……可是在中不是叛贼,在中一家是冤枉的!”在中忽地跪下,这倒让李秀满和郑允浩都是一愣。
“金在中,你莫乱讲,小心……”
允浩止住李秀满的话头,问道:“你说什么?”
“陛下,草民对陛下忠心无二,草民虽没什么学问,却总知道天下家国之理,草民父亲虽为贩夫走卒,亦懂食禄感恩。当年,我们父子确实是受奸人诬陷,却并没有干反叛之事,这许多年,在中忍辱负重,苟活于世,就是想有一天可以亲口向陛下伸冤!只要陛下还我金家清白,在中百死不辞!”
允浩听在中铿锵之词,心头涌起一丝敬佩。他已经想起了儿时那个伙伴,他似乎还曾经很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和他游戏做伴,喜欢看他安静微笑……后来他执意要走,却原来是为了营救刺客,为了在中的背叛,年幼的允浩还蒙头大哭了一夜……
念及往事,允浩一声长叹。
听允浩叹息,在中咬紧了嘴唇,允浩,你可会相信我吗?我没有背叛你,我一辈子也不会背叛你啊!
“金在中,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管你做没做过,眼下有个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是不是叛徒,就看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一件事。”
“在中愿意。”
“你竟不问问是什么事吗?”
“听凭陛下吩咐。”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我不会问为什么,也不会问是什么,我都会同意的。
“好。玄武国旧部犯上作乱,甚为猖獗。我们本欲发重兵平息叛乱,无奈投鼠忌器,他们现在擒住了沈将军,要……”
“俊秀王子到!”允浩话未说完,俊秀已经闯了进来。
“允浩哥,你这是在做什么!”俊秀的眼睛微微发红。
“俊秀,这没你的事,你快回去。”允浩有些急。
“哼哼,没我的事……你可把我当个人了?玄武旧部要我去换昌珉将军,你倒好,要我做缩头乌龟!不知道从哪找了个贱奴来,就想冒充我么!”俊秀说着,狠狠瞪了在中一眼。在中心头一凉,原来是这样,允浩啊,你想我为你卖命,直说就可以了,却用不着说什么戴罪立功之类的话来欺骗我。
“俊秀,一个贱奴当然远远比不上你,可是……可是我怎么能让你去涉险!”
“我从六岁到青龙来做质子,这许多年,却连这宫门都难以出去。允浩哥,你让我去吧,纵是死了……我……我总算是见了外面的世面……”俊秀语意竟越来越悲凉,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俊秀别闹了!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的!你现在给我回宫去,晚上我再去找你细谈!”允浩虽然语气里还有宠溺,但命令的成分已经很多。
俊秀凄凉一笑:“允浩哥,你只知道命令我,也许你觉得你对我很好。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很想要自由……”自由两个字,俊秀含在嘴巴里没有说出来,可是允浩却有些揪心。他回头吩咐两个内侍将俊秀带回自己的住处,俊秀却冷笑道:“允浩哥,不必了。这宫里我还是认识的,宫廷虽深,但我却已经住了十几年,不用他们送了!”说着,俊秀转过身,路过在中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地离开了。
 “金在中……”
在中还愣在那,允浩叫了他两声他才听见。
“你明白了吧,我要你扮作俊秀王子去将沈将军换回来。那玄武乱党要俊秀不知何意,你去刺探清楚。只要你成功换回沈将军,我就赦免你全家之罪。”
“哦……”在中心痛如绞,缓缓下拜道,“在中知道了。如果在中无法回来,请陛下不要为难在中的父母,他们年纪大了……”
“朕这就赏他们白银五百两,让他们回乡安度晚年!”
呵呵,五百两啊。够多了,在中这条命卖得够多了。“谢主隆恩!”在中跪拜下去,允浩却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刚刚俊秀的话给他的打击虽然沉重,但倒是这贱奴的道谢让他格外难受。允浩挥挥手叫在中下去,在中抬起头来,看了允浩一眼,心里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眼了,就又拜了一回,起身要退出宫去。
见在中要走,允浩忽然道:“慢着!明日你就要去换人了,今夜就住在宫中吧。”
陛下,你可是怕我跑了么?我不会跑的,我不想离开你呢。
在中点了点头,道:“谢陛下。”
允浩吩咐两个小子将在中带到一个小暖阁,安顿下来。
时隔八年,在中又一次来到宫里。世事如潮水般纷至沓来,在中无心入睡,推窗看着朗朗的夜空。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那就是他心中的允浩。离允浩最近的那颗漂亮的星星就是俊秀,他可以对允浩发脾气,而允浩却不会生气,依然会疼他宠他。忽然,一颗流星划落,在中眼睛一酸。他记得原来在乡下,阿妈跟他说过,流星就是星星的尸体,死了就会在夜空中划过最后一道亮光,然后就永远地消失了。自己就像这流星吧,可以用死亡照亮自己爱的人。流星用最后的闪光在月亮面前表演,月亮可会记住呢?还是看惯了这生生死死,再美丽的死亡也难以让他动容了呢?自己对允浩是爱么?自己又爱他什么呢?遥远的少年时,允浩身为王子却毫无架子,让自己感受到平等贴心的关怀;允浩又高又帅,自己认识的人里,无论男女,却再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允浩气度潇洒,一副王者风范,最喜欢仰望他叱咤风云的样子……也许什么都不因为……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虽然知道自己跟他有天壤之别,却还是耽溺了……也许真的什么都不因为……只因为他是郑允浩……
“金在中。”一声轻唤,让在中打了个寒战,他回过头来,允浩竟站在他眼前。
“马上入秋了,开着窗子会着凉的。”允浩的话想一阵清风拂过在中的心头。可是……可是我要死了,着凉不着凉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中哀伤地想。
“你……你可有什么心愿,我会尽量满足你。”从出生之今,允浩一贯光明磊落,但如今事关俊秀和昌珉,两个都是他心中非常重要的人,实在无奈出此下策,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小的贱奴,但允浩竟还是有些愧疚。
“心愿?”在中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了。”
“不要不好意思说,你现在讲了,无论是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会尽力。”允浩见在中竟无所求,心中有些发急。
“真的没有了,陛下已经答应过好好照顾我父母,我……其实,我倒真的有个奢望,只是太麻烦了,我自己随便想想也就罢了,可不敢说给陛下听。”
“说吧,但凡我能做到,不论你要金要银,我都会给。”
“呵呵,命都没了,我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呢……您自是不会亏待我父母家人。我只求……我只求您能接我回来,我想……回家……”说到最后,眼泪还是滚落下来。
“你……我答应了。不论是生是死,我一定接你回家!”允浩没有留意,他和在中在一起时竟和与俊秀在一起相同,不说“朕”,而是说“我”。
在中跪下谢道:“多谢陛下成全,在中再没有别的心愿了。”
允浩情不自禁,伸手将在中扶了起来。
一股沁人幽香掠过允浩鼻孔,允浩顺势拉过在中,将下颚放在他肩窝,头埋在他脖颈深深吸了一口……
“你竟是……竟是真的有体香?”
“陛下,在中没有骗过你,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看着在中真挚的眼神,允浩只觉心旌摇荡,忍不住俯身吻了下去……
在中初时吓了一跳,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允浩竟是在亲吻自己……明天就要去赴死,今夜索性什么都给了他,这一生也就不枉了……想到这,在中环住允浩的脖子,迎了上去……
允浩却推开了他:“你……你这是干什么?下贱东西……”
在中一愣,心里的热情也冷了,他低下头道:“陛下,是我错了。天晚了,您回去休息吧,拜托您到时候别忘了……接我回家……”
允浩愣了愣,也感觉有点后悔。刚才他并不是不想要,但在中往上一贴,让他忽然想起他的身份来历,难免有些嫌脏。自己讪讪地站起来,走出屋去。
在中看允浩走了,关上房门,忽然扑到床上,将头蒙到被子里,无声地痛哭起来。
 转天,天气晴好。
在中和允浩并骑,后面跟着二百军兵。
两军对峙,在中看到了对面的队伍里焦急的昌珉,他被捆了双手,不住地朝这边张望。而主位上一个黑衣男子面具遮脸,潇洒地骑在马上,身后也只带了几百卫队。
“我要的人你带来了吗?”对面男子声音出口,竟是嘹亮悦耳。
“带来了,我们这就走马换将!”
那黑衣男子点点头,挥手让人带过昌珉,在中回头看了允浩一眼,苦笑了一下,催马向敌营行去。
那黑衣男人果然守信,换了人之后,朗声道:“郑允浩,今日我回去会一位故人,并无心与你交战。我们后会有期。”说罢调转马头,与一行人离去。
“陛下!那个人!换我的那个人是谁!”昌珉只觉得心头乱乱的,那个俊美的男人根本不是俊秀,允浩是让谁代俊秀去送死了?
“那个人是个贱奴。”允浩看在中去了,心里怅然若失,敷衍一句就想走。
“贱奴?”昌珉回头朝在中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道,“怎么那么眼熟……”
在中只管与那黑衣人并肩而行,走了一段,那人在在中的马上加了一鞭,又在自己马身上轻轻一打,两匹马就走到了人前。
“俊秀,你变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但……真的很美……”这最后一声竟有些羞涩。
什么?这人是俊秀王子的旧相识吗?在中一愣。
见在中没有回答,黑衣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竟是一张神采飞扬的面孔,温柔的眼睛中满含深情,轻笑的嘴角扬起迷人的弧度:“俊秀啊,我没有爽约,我来接你了。”
在中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满眼都是疑惑和不解。
“吓到你了吧,看你,眼睛睁得那么大!我们先回营休息一下,晚上好好陪我喝两杯!”那人说着,高兴地扬鞭打马,看着那男子的温存模样,在中心里升起一丝生望,这人竟是俊秀王子的朋友,那么……他会不会放自己回去……
一个下午,在中都非常忐忑,那男子似乎在处理军机大事,并没有来看自己,但一应吃穿用度都给了最好的,在中只想着见了他就问清他的用意,求他放自己回去。
天刚擦黑,那男子就走进帐篷:“俊秀啊,你累了吧,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还要不要和我同睡啊?”说着,已经涎着脸凑过来,在在中脸上轻拍了一下。
在中吓了一跳,往后一躲。那男子大笑起来:“你啊,还是那么腼腆,快,快叫有天哥,否则,我挠你痒痒!”
“有天……哥?”在中疑惑地叫了一声。
有天笑着应了。
“俊秀,这些年你委屈你了,本来不该让你等这么久的,是我……”有天的眼神黯淡下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伤心的事情,在中见有天竟微红了眼睛,才知这人心地敏感,又或者是经历过什么苦楚。
“不说这些了,不管有多疼多苦,我看着你送我的扳指,就感觉还有力气,只盼着撑着来见你……”说着,有天吸了吸鼻子,“喂,我给你的东西,你还戴着么?”说着,他毛手毛脚地伸手向在中胸前抓来,在中一愣的功夫,有天的脸色已经变了,他冷冷地扯出在中怀里的玉龙符,抓在手中道:“这是什么?”
“啊!还给我!”什么都可以丢,这玉龙符是允浩送给在中的唯一一件东西,在中自是看得比命都重,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就伸手去抢。
有天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举着不给他。两人身高相仿,竟在原地僵持,局面无法打开。
“你到底是谁?”有天还在询问,在中却已经急了,跳起来夺那玉龙符,有天使劲一推,将他推倒在地上。接着,有天跟过去想拉他起来,却不料这身白布衣衫甚不结实,有天大力一拉,衣服竟被拉开,前胸后背露出一大片肌肤,后背的刺青也裸露出来。
“你!”有天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烈火,“好啊!你竟是个……竟是个贱奴!”
“骗我的!郑允浩!你竟如此的骗我!金俊秀!”有天咬牙诅咒了几句,转脸瞪向在中,“骗我!连一个贱奴都可以骗我!金俊秀!我为你吃了多少苦,你竟……竟这样羞辱我!拿这么个下贱东西给我是什么意思呢!也好……也好……”
有天一把揪住在中前襟:“金俊秀!你如此骗我!还有你这个骗子,也帮着他们来骗我!我是那么好骗的吗?哼!”
在中感到一阵窒息,这人忽然发怒,竟比狮子还可怕。有天狠狠地将在中摔在地上,大声道:“来人哪!”
几个侍卫应声进来。

  有天再没回头,指着在中道:“这个贱人是郑允浩送给我们的礼物,你把他拉出去问问,有不嫌脏的尽管在他身上找找乐子,留不留口气,全看兄弟们高不高兴了。”
迷蒙中的那个人是谁呢?清淡眉眼,柔和笑容,飘渺地来到他的面前:“有天哥,来接我,我在等着你呢。”同样的梦境,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有天皱紧眉头,低唤着:“俊秀……俊秀……”一个激灵,有天醒了过来。是梦吧,一切都是梦吧……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什么都没有变……不……不对,俊秀……俊秀他变了,他欺骗了自己,用一个贱奴毁了他们的承诺……贱奴……等等,那个贱奴呢?昨天自己盛怒之下……有天皱紧了眉头,他一个小小的贱奴又有什么办法左右自己的生死?昨天的做法实在是过分了。只因为昨天回来就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直到此时才想起,昨天那个人竟是因为自己的无名恼火而被迁怒了……昨天……昨天是怎么吩咐那些手下的?似乎……是他们随便地找找乐子来着……那个人……他还活着吗……
有天披衣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唤进了侍卫。
“我问你一件事,昨天让你们带走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呦,王子,您还不知道呢,那个人……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人,那么美,那么……”
“我没有问你的看法,我是问你那个人现在还活着吗?”
“他……他还活着,真是条汉子啊,就是那样折磨他依然没有屈服,后来大家见他奄奄一息,竟都有些不舍了,劳军营的老李把他接到营盘上药去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一口气在。”
“哦?带我去看看。”
行至劳军营,几个侍卫给有天行了礼,有天挥退他们,径自走进营中。
在中躺在床上,身体已经看不到起伏,有天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一口气在。但走近去,却发现在中的眼睛还半睁着,眼睛虽然已经黯淡下去,但最后一丝灵光还未熄灭。
“你……”面对在中虽然饱受摧残却依旧恬淡绝美的面容,有天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有天?”在中的声音已经嘶哑。
见在中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有天又蹙起了眉毛。
“我……有话跟你说。”在中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是想告诉你,俊秀……俊秀王子……他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他是有苦衷的,你不要怪他……”
“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嗯……”在中长出了一口气,“本来昨天就想告诉你,但你走了,没有听我说。”
“我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有天警惕地看着在中。
在中看出了有天眼睛里的敌意,轻轻地笑了起来:“因为……因为我不想你过得不好,因为俊秀王子他并不开心,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过得好一点。你被骗得太多了吧,不相信我么?呵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有必要骗你。”
有天怀疑地看着在中,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忍受了整夜的非人蹂躏,竟然是为了告诉自己这样的一句话,他是在欺骗自己吗?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在中不再理会有天脸上的疑惑,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我求你一件事,人死冤仇了,等我死了,你能不能将我的遗体送回青龙城去?我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想……他们会想将我葬入祖坟的。而且……而且我心里也有想看见的人呢,我真的很想见他……”
在中的声音慢慢听不见了,有天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他扳过在中的身体,一丝细细的鲜血从在中口中蜿蜒而出……
“你……你醒醒!军医!军医!”这个人宁可受一整夜的折磨只为撑着对自己说一句话,朴有天被打败了,他决定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在骗他,他都要选择相信了。虽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虽然他只是一个身份微末的贱奴,但这个人已经在有天心里有了一个位置。在此时此刻,朴有天心里只想着,他不要这个人死,他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军医为在中处理了伤口,身后伤得很重,其他地方也有些皮外伤,在中选择了咬舌自尽,好在他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只是将舌头咬出齐齐的上下两排伤口,毕竟没有咬断,虽然会很疼,但并没到不治。
“他怎么样?”有天急急地问。
“王子,他……他咬得很坚决,但是……但是他体内似乎还有一股力量在强烈求生,才会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后还能支持着活着。现在,只有他自己意念不倒,让他非常想活下去,才有生存的希望。”
“强烈求生?”有天敛眉思忖,他忽然想起在中自尽之前曾经说想见什么人来着,他走到在中床前,抓住他手,“喂,你不是有想见的人吗?你好起来,我让你回去,和你最想见的人见面,好不好?”
半昏迷中的在中轻轻地动了一下,口中吐出两个字:“允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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